明史专家吴晗当年曾建议姚雪垠：“不要过于美化李自成，小说只写三卷就够了。”但雄心勃勃的姚雪垠并没有采纳这个建议。评论家刘再复后来也指出：实事求是，《李自成》只有前两卷是精品，后面的创作逐渐呈退势，灵气日益减退。这一观点，细品之下，确有其事实依据。有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姚雪垠年龄渐长，体力不支，亦或是“江郎才尽”所致。然而，这些看法都未免过于片面。 笔者认为：《李自成》之所以呈颓势，其根源在于作品本身的创作基调与题材之间存在着无法排解的矛盾。农民起义军，作为历史上的一支特殊力量，其必然失败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而抒正义之师胜利豪情的内在情致，却与这一结局格格不入。这种矛盾，使得作品在情感表达上显得颇为纠结。为了调和这一矛盾，姚雪垠在创作中设计了诸多情节。他描绘了农民起义军的内讧，揭示了其没有巩固的革命根据地，以及缺乏相应的税收政策作后盾等弱点。然而，这些情节的设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作品的内容，却仍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创作基调与题材之间的矛盾。 但总得来说，《李自成》这部鸿篇巨制以明末历史为宏大背景，犹如一幅细腻而壮阔的历史画卷，将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栩栩如生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姚雪垠在创作过程中，对历史资料进行了深入且细致的研究，他熟读《明史》，广泛涉猎明末清初众多文人撰写的野史笔记以及大量方志，所做的卡片摘记多达近两万张 ，这些丰富详实的资料，为小说奠定了坚实的历史基础。 小说对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描写，精准地遵循了历史发展的脉络。以潼关南原大战为例，在真实的历史记载中，这场战役是李自成起义军发展历程中的重大挫折。小说中，姚雪垠生动地描绘了崇祯十一年冬，官军与李自成农民起义军在潼关激烈交战的场景。李自成在这场战役中遭遇惨败，仅率十八骑突出重围，被迫潜伏于商洛山中。作者通过对战场局势的细致刻画，如官军的围剿策略、起义军的顽强抵抗以及双方兵力的对比等，使读者仿佛置身于那场硝烟弥漫、惊心动魄的战争之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历史的沉重。 对于历史人物的刻画，《李自成》同样做到了真实还原与艺术加工的巧妙融合。李自成作为小说的核心人物，作者在塑造他时，充分参考了历史记载中李自成的性格特点和行为事迹。历史上的李自成，出身贫苦，深知民间疾苦，他勇敢坚毅、足智多谋，具有卓越的领导才能和强烈的反抗精神，同时也存在着农民阶级的局限性。 崇祯皇帝也是小说中刻画得极为成功的历史人物形象。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虽试图力挽狂澜，拯救明朝于危难之中，但由于性格多疑、刚愎自用，且明朝积弊已久，最终还是无法阻挡明朝走向灭亡的命运。在小说里，姚雪垠通过对崇祯皇帝在朝堂上的决策、与大臣们的互动以及他在面对内忧外患时的内心挣扎等方面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他复杂而矛盾的性格。崇祯皇帝一方面渴望有所作为，努力整顿朝纲，对抗起义军和清军；另一方面，他又猜忌大臣，频繁更换内阁成员，使得朝廷内部矛盾重重，政治更加腐败。这种对崇祯皇帝的刻画，既符合历史事实，又使人物形象丰满立体，让读者能够深入地理解那个时代的政治生态和人物命运。 除了主要人物，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也都各具特色，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刘宗敏是李自成的得力助手，他性格豪爽，勇猛善战，对李自成忠心耿耿。在战场上，他总是冲锋在前，杀敌无数，为起义军的胜利立下了赫赫战功。然而，他也有着鲁莽冲动的一面，有时会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比如，在进入北京后，他对明朝官员进行了残酷的拷打和掠夺，这一行为不仅引起了民愤，也破坏了起义军的形象，为起义军的失败埋下了隐患。 高夫人作为李自成的夫人，她深明大义，聪明机智，在李自成领导起义的过程中，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和帮助。她不仅协助李自成处理起义军中的内部事务，还亲自参与战斗，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智慧。在商洛山的困境中，高夫人积极组织妇女们为起义军缝制衣物、筹备粮草，为保卫起义军的根据地做出了重要贡献。她的形象展现了古代女性的坚韧和勇敢，也为小说增添了一抹温情的色彩。 书中的战争场面描写也十分精彩，作者通过对战争场景的细致描绘，如战场上的厮杀声、兵器的碰撞声、士兵们的呐喊声以及硝烟弥漫的氛围等，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战争的紧张和激烈。在潼关南原大战的描写中，作者详细地描述了双方的战略部署、战斗过程以及士兵们的英勇表现，使这场战役成为了小说中的经典情节之一。而在朱仙镇大战中，作者更是通过对双方兵力对比、地形利用以及战术运用等方面的描写，展现了战争的复杂性和残酷性，让读者深刻地体会到了历史的沧桑巨变。 小说的语言运用也是一大亮点，姚雪垠将书面语言的典雅庄重与中原乡土口语的质朴生动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语言风格。书中既有上层士大夫语言的文雅含蓄，又有一般平民百姓语言的直白坦率；既有起义军语言的激昂慷慨，又有江湖语言的粗犷豪放以及宫廷语言的庄重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