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北大才女王承书吃完饭后,像往常一样去了实验室。谁知这一走,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10多年后,儿子打开门,发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定睛一看,却是消失了多年的母亲。 1961年的北京,秋风卷着银杏叶打在北大实验室的窗上,沙沙响。王承书把最后一口粥扒进嘴里,对儿子说:“妈去趟实验室,晚了就不回来吃饭。”儿子瞅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说“天凉了带件外套”,话没出口,门已经轻轻带上了。 这是儿子最后一次见她——至少,是他记忆里那个总穿灰布褂子、钢笔别在胸前的母亲。 实验室的灯亮得比往常早。值夜的老校工往锅炉里添煤时,看见王承书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演算纸铺得像片雪,钢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比窗外的风声还急。桌上的搪瓷缸冒着热气,里面的茶根沉在底,已经续了第三回水。 后半夜开始落霜,窗玻璃上凝了层白汽。老校工巡楼时,听见实验室里传来撕纸的声音。他隔着门缝往里瞅,见王承书正把一沓纸撕得粉碎,扔进墙角的铁桶,火钳搅了搅,纸灰打着旋飘起来,像群受惊的蝶。 凌晨三点,楼侧的柏油路被霜打硬了。一辆吉普悄没声地滑过来,白底红字的牌照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跳下来,动作轻得像猫,从后备箱拎出两只木箱,扣得严严实实。 王承书迎出来,手里攥着沓演算纸,纸角卷得翘翘的,边缘磨出毛边,像初春里不肯趴下的枯叶。她把纸递给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这是最后一部分,公式都验算过了。” 男人点点头,打开木箱。王承书转身回屋,只拿了桌角的钢笔——笔杆上刻着“1956”,是她回国那年买的;一只搪瓷缸,缸沿磕掉块瓷,露出里面的白铁皮;还有半包前门烟,是上次苏联专家留下的,她平时不抽,说“熬夜时闻着提神”。 椅背上的呢子大衣还搭着,领口别着的珍珠别针是丈夫留的念想,她看都没看。 “走吧。”她抬脚上车时,老校工正好从锅炉房出来,想打招呼,却被男人递过来的眼神拦住了。吉普发动时,引擎声压得极低,尾灯晃过刻着“自强不息”的校训石,一拐弯,钻进胡同深处,没了动静。 第二天一早,儿子去实验室找母亲,只看见空荡荡的桌椅。呢子大衣搭在椅背上,口袋里摸出张字条,字迹龙飞凤舞,是母亲的笔体:“勿念,好好读书。” 这“勿念”,一等就是十多年。 儿子后来成了物理系的学生,听老师讲“两弹一星”时,总觉得那些复杂的计算公式有点眼熟,像在哪儿见过。他不知道,戈壁滩的风里,有个女人正对着图纸上的曲线皱眉,手里的钢笔还是那支刻着“1956”的旧物,搪瓷缸里的茶,永远是凉了又续,续了又凉。 1973年冬天,儿子已经留校任教。那天他值夜班,办公楼的门被风刮得直响。他起身去关,看见门外站着个老太太,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头发白得像落满了雪,手里攥着只眼熟的搪瓷缸——缸沿缺的那块瓷,跟记忆里母亲的那只分毫不差。 “请问……您找哪位?”他往后退了半步。 老太太抬起头,眼里的光颤了颤,像风中的烛。她没说话,只是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支钢笔,笔杆上的“1956”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儿子的呼吸突然卡住了。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这支钢笔别在胸前,写字时笔尖微微倾斜;想起那只搪瓷缸,总泡着浓茶,说“搞研究的人,觉是偷来的”;想起1961年那个秋夜,她转身出门时,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冻住的电线。 老太太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跟他记忆里最后那个清晨一模一样。她举起搪瓷缸,里面的茶根沉在底,跟当年实验室桌上的那杯,没什么两样。 后来儿子才知道,那些年,母亲在戈壁滩上隐姓埋名,连收发信都用代号。她撕毁的是无关的草稿,带走的是核心数据,留下的呢子大衣和珍珠别针,是怕家人看出破绽——一个要去做寻常事的人,怎会连念想都不带? 办公楼的灯亮了一夜。儿子给母亲泡了杯新茶,看着她握着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的“沙沙”声,跟十二年前实验室里的响动,慢慢重合在一起。窗外的银杏叶又黄了,落在地上,像谁悄悄铺开的演算纸,写满了没说出口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