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邻居家婆媳之间发生激烈的争吵，其原因是孙子已上小学四年级，再不需要家长接送，儿媳要求婆婆回农村老家生活，婆婆说：十年前儿媳生孩子后，她就来兰州伺候儿媳月子并照顾承担了全部家务。我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摔东西的声响，紧接着是婆婆带着哭腔的喊声：“我刚来的时候，你奶不够，我半夜起来给娃冲奶粉；你上班忙，娃的家长会哪次不是我去？现在娃大了，用不上我了，就想把我打发走？” 昨晚兰州的风带着沙，刮得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 我刚躺下，对门就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瓷东西碎了。 猫眼里蒙着灰，我看见婆婆扶着门框，指关节捏得发白，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还是十年前从乡下带来的。 “娃都四年级了，自己能上学，”儿媳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有点闷，“您在这儿也住不惯，乡下房子大。” “住不惯？”婆婆的声音突然高了，带着颤，“十年前你刚生完娃，奶不够，是谁抱着娃在客厅转圈，半夜三点起来冲奶粉？那时候你说‘妈您别走，我一个人弄不了’；后来娃上幼儿园，你加班，是谁每周三穿着我的旧毛衣去开家长会？老师都以为我是娃亲奶奶。” 我听见塑料袋窸窣响，大概是婆婆在翻什么，“你看这相册，娃第一次走路，是我扶着拍的；你升职那天，是我炖了排骨等你到十点——现在呢？娃会自己系鞋带了，我就成了多余的？” 声控灯灭了，楼道里只剩婆婆的哭声，一下下撞在防盗门上。 我想起去年冬天，撞见婆婆在楼下给孙子织围巾，毛线是那种亮亮的蓝色，她说“娃喜欢奥特曼，这个色像超人披风”。那时候她眼睛眯着笑，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头发上，软软的。 儿媳没再说话。过了会儿，有轻轻的关门声。 或许她没算过，十年前那个总哭的小婴儿，现在已经能自己背书包过马路了；也或许她忘了，婆婆来的第一年，总在夜里偷偷给老家打电话，说“兰州的暖气太燥，睡不着”，却从没提过要走。 一个家的温度，有时候藏在半夜冲奶粉的凉水里，藏在开家长会时被老师叫错“奶奶”的尴尬里，藏在那些说不出口的“需要”和“习惯”里。可我们总在孩子长大、日子变稳当的时候，突然忘了这些藏起来的温度。 现在楼道里静悄悄的，风还在刮。我摸了摸自家的门把手，是凉的。 不知道对门的灯，是还亮着，还是已经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