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三甲医院的医生非常现实的话： “医院里，年轻人基本都不会花重金抢救脑梗的父母。即便是愿意，住进了 ICU 也会快速拔管。” ICU的自动门开了又关。小秦坐在门外的蓝色塑料椅上，手里捏着一沓单据。 缴费的、用药的、检查的，纸张边缘有些发毛，被他无意识地捻来捻去。 父亲在里面，脑干大面积梗死，深度昏迷。医生的话很直接，像手术刀：“就算救回来，最好的情况也是植物状态。你们考虑一下。” 考虑。小秦脑子里反复滚着这两个字。 他今年三十四，有个三岁的女儿，房贷还剩二十年。 姐姐的电话又来了，声音沙哑：“小秦，要不……咱们别让爸受罪了。”她说得很慢。 “爸以前说过，要是哪天他瘫了傻了，别浪费钱，让他体面地走。”姐姐在电话那头哭了，压抑的抽泣声。 小秦没哭。他只是盯着那扇厚重的门。 门里，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机规律地嘶嘶作响，维持着一种机械的、非生非死的状态。 护士出来，递给他一份新的同意书。“秦先生，如果决定继续，这里需要签字。另外，关于用药……” 小秦接过笔。笔很轻，但他觉得手腕发沉。 他看了一眼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和风险告知，最后是家属签字栏，一片空白，等着他写下决定父亲生死的名字。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妻子发来的微信，一张女儿的照片，笑得没心没肺。 下面跟着一行字：“你那边……怎么样了？” 小秦盯着女儿的笑脸，又抬头看看ICU紧闭的门。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发高烧，父亲背着他往医院跑。 夜里输液，父亲就这么坐在类似的塑料椅上，握着他没打针的那只手，握了一整夜。那时父亲的手很暖，很有力。 现在，那只手大概已经冰凉，毫无生气地搁在白色的被单上。 护士在一旁安静地等着，没有催促，眼神里有种见惯了的、复杂的平静。 小秦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他脑子里不是医学伦理，不是孝道大义，甚至不是父亲可能承受的痛苦。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一些极其具体的东西：女儿的幼儿园学费，下个月的房贷扣款日，还有姐姐电话里那句“别浪费钱”。 “浪费”。这个词像一根刺，扎进他作为儿子和作为一个必须撑起自己小家的男人的双重身份里，搅得血肉模糊。 他最终没有签在那个空白处。 他的笔尖落下前，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然后，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有些抖，但很清晰。 签完，他把笔还给护士。那扇门再次隔绝了两个世界。 小秦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好像堵在胸口已经一个世纪了。 走廊尽头窗外的天，正一点点黑透。 而他刚刚签下的那个名字，就像父亲曾经握着他的那只手一样，注定要凉下去了，再也暖不回来了。 罗纳德·科斯：“权利（产权）的清晰界定是市场交易的前提。而当交易成本过高时，权利的最初配置将决定最终结果。” 在ICU的极端情境下，“救治权利”的交易成本极高，金钱、时间、情感、未来负担。 放弃“重金抢救”，往往不是无情，而是一种被残酷经济现实所决定的“权利配置”结果。 这无关道德，而是理性人在极限条件下的被迫计算。 这就是生活中，充满内疚却现实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