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底，前国民党高官郑烈一家准备乘坐专机飞往台湾。 引擎的轰鸣声里，郑秀攥着登机牌的手指泛白。 前座父亲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机窗外的南京城正被暮色吞没。 这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突然起身，高跟鞋敲击机舱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刺耳。 她把那只装着曹禺情书的红木匣子紧紧抱在怀里，逆着慌乱的人流往舱门走，没人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她和父亲从此隔着重洋，再未相见。 1930年的清华园，话剧社排练厅的灯光总亮到深夜。 法律系女生郑秀第一次见到万家宝时，他正趴在道具箱上改剧本。 这个后来以"曹禺"之名震动文坛的年轻人，把《雷雨》手稿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写的第一个剧本，想给你看。 "那时他们都没想到，戏里蘩漪的挣扎，会成为十年后婚姻里的预言。 郑秀出身名门，父亲是最高法院检察长，而曹禺家道中落，两个行李箱就装完了全部家当。 结婚那天，北平的胡同飘着小雪。 郑秀脱下学生旗袍换上嫁衣，把法律系的奖学金证书锁进抽屉。 她以为放弃高薪工作就能守住爱情，却在柴米油盐里发现，才子的浪漫抵不过生活的琐碎。 曹禺写《日出》时，她抱着发高烧的女儿守在桌旁，而他眼里只有陈白露的命运。 抗战爆发后，国立剧校内迁重庆，分居的日子里，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才华，渐渐变成了寄往后方的、越来越短的家书。 1942年的重庆防空洞里，郑秀第一次见到方瑞。 这个穿着蓝布学生装的姑娘，正帮曹禺整理《北京人》的手稿。 曹禺介绍说"这是我学生"时，郑秀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口红印，那颜色和自己梳妆台的胭脂完全不同。 后来她在曹禺的书里发现夹着的信笺，字迹娟秀，写着"愫方懂文清，就像我懂你"。 那天晚上，郑秀把曹禺送的定情信物《雷雨》精装本锁进了红木匣子，钥匙扔进了嘉陵江。 飞机的舷梯在脚下晃得厉害。 郑秀回头望了眼机舱，父亲的老花镜反射着机场的探照灯。 她想起三天前曹禺在电话里的声音："秀，我不能走，我的舞台在这里。 "这个写出《雷雨》的男人，终究选择留在即将迎来黎明的北平。 郑秀把登机牌塞进风衣口袋，转身走向出口，高跟鞋踩碎了跑道上的薄冰。 后来人们说，那天有架飞往台湾的专机延误了半小时，只为等一位最终没有登机的乘客。 1951年的离婚协议书上，郑秀的签名比结婚证书上的要用力得多。 她把红木匣子里的情书重新数了一遍，共73封，最短的只有五个字："等我回来"。 曹禺来取东西时，她正在厨房煮饺子，还是他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水汽模糊了玻璃窗，郑秀说："这些年，我好像演了场独角戏。 "曹禺没接话，只是把《雷雨》手稿留在了桌上，扉页的钢笔字已经褪色。 1989年冬，北京人艺的道具室暖气不太热。 郑秀把整理好的曹禺情书放进牛皮纸袋，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工作人员正在外面等。 她摩挲着红木匣子上的铜锁，想起1937年那个雪夜，曹禺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的家，要有个专门放剧本的书架。 "窗外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就像当年清华园话剧社排练厅外的那棵。 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展柜里，那73封情书至今保持着当年的排列顺序。 泛黄的信纸上，曹禺的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停留在1948年深秋："秀，北平的菊花开了，像你第一次演《娜拉》时穿的裙子。 "而郑秀捐赠时附的字条只有一句话："这些字，曾让一个女人觉得，等待也是值得的。 "如今每个参观的人都会驻足，看那个褪色的红木匣子，想象1948年机场的那个清晨，一个女人抱着它，走向了没有回头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