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三年前父亲入土的前一天就是这样的雨天，到了傍晚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公担心夜里会有场大雨就回我家里拿来彩条布遮盖在父亲的墓穴上。 那天的雨比今天密，打在伞面上噼啪响，他扛着彩条布往墓地走时，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泥点子——早上出门前他特意换了双新鞋，现在鞋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那块蓝白相间的塑料布在风里晃悠，忽然想起父亲以前总说“下雨天，土最养人”，可那天我只觉得这雨真讨厌，怎么就不肯歇一歇呢？ 他蹲下来压石头的时候，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彩条布的四角被他按得严严实实，像给父亲搭了个小小的帐篷。“这样夜里就算下大雨，也不怕渗进去了。”他站起身抹了把脸，雨水混着汗往下淌，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吃米饭”。 那时候我光顾着掉眼泪，没说谢谢，甚至没仔细看他被淋湿的后背——后来才知道，他回家拿布时，路过父亲常去的小卖部，老板问“给你爸拿包烟不”，他愣了半天说“不了，他现在不用抽了”；路过巷口的老槐树，父亲夏天总在那儿下棋，他绕着树走了一圈，才继续往家走。 这三年，好像每个雨天都藏着点父亲的影子。比如上个月我整理衣柜，翻出父亲那件灰色毛衣，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还有他戴老花镜压出的印子，忽然想起他以前总说“这毛衣暖和，能穿到你嫁人”，结果他没等到。 今天这场雨，把三年的日子都泡软了。我坐在沙发上，抱着那件毛衣，听着窗外的雨声，好像父亲还在里屋看电视，时不时咳嗽一声，喊我“丫头，给我倒杯水”。 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公发来的：“下班买了排骨，你不是说想喝玉米排骨汤了吗？”我回了个“好”，眼泪忽然掉在毛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是我爱吃的红豆饼，刚出炉的，热气透过袋子往上冒。“看雨小了，就绕路去买的。”他把饼放在桌上，看我抱着毛衣发呆，没多问，只是坐过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傍晚五点半，雨停了。西边的云被染成粉紫色，我走到窗边，风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和父亲下葬那天一模一样。 遗像里的父亲冲着我笑，还是穿着那件灰色毛衣，好像在说：“你看，雨停了，日子还得过。” 是啊，日子还得过。带着他的毛衣，带着彩条布上的泥点，带着红豆饼的热气，带着那些没说出口的爱，慢慢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