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宋时轮在一家饭店用餐。 服务员报出老板娘名字的瞬间，宋时轮手里的象牙筷子突然磕在青瓷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盯着菜单上"锦江川菜馆"五个烫金大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二十一年前那个初春的清晨，法租界潮湿的巷弄里，似乎也飘着这样一股淡淡的花椒香。 警卫员发现司令员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这个刚从长津湖战场上下来的硬汉，此刻正像个孩子般紧张地攥着桌布。 "你确定老板娘叫董竹君？"他的声音比指挥战役时沙哑许多。 服务员被问得一愣，点头说老板娘刚去后厨检查腌腊制品，要不要请她过来。 后厨的蒸汽里，董竹君正弯腰查看泡菜坛的封口。 听见前厅骚动，她摘下沾着辣椒粉的围裙擦着手走出来。 当看清那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时，手里的铜汤勺"哐当"掉进了旁边的酸菜缸。 二十一年岁月在两人脸上刻下沟壑，却没能模糊彼此眼中的光亮。 宋时轮颤抖着从内袋掏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展开来，是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借银二百元"的字迹早已洇开毛边。 "当年在霞飞路昏倒时，我怀里就揣着这个。 "他的指腹摩挲着纸面，"本来想打完仗就来找你，没想到在你开的店里坐下了。 " 董竹君忽然笑出了眼泪。 她转身从红木柜里取出个铁皮饼干盒，倒出一堆锈迹斑斑的银元。 "这些年收到的还款都在这儿。 "她挑出两枚推到宋时轮面前，"你当年留的欠条，我裱在饭店大堂的镜框里。 每个来吃饭的老兵看见，都说要学你知恩图报。 " 1952年深秋，锦江饭店新楼落成时，宋时轮送来块刻着"饮水思源"的匾额。 董竹君把它挂在当年重逢的包厢门口，旁边摆着那个装银元的饼干盒。 后来尼克松访华时，指着盒子里的银元问是什么典故，董竹君只是笑着说，这是上海最珍贵的菜谱配料。 如今锦江饭店的旋转门还在无声转动，那块匾额下总放着两把藤椅。 常有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说看见过穿军装的将军和系围裙的老板娘，隔着时空碰了碰杯。 柜台上的铜汤勺换了新的，但泡菜坛沿的水渍，还留着当年董竹君弯腰时洒下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