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楼道里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跟我有关的事。最近，我们楼里开始试水打压，不久的将来，供热公司就会供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试水之后，楼上开始漏水。不知道是哪个水管子漏水。这个水就沿着供热管道一直往下淌。我们楼上邻居搬走了，家里没人，人家的供热阀门都卸下来，今年他们家没供热。 楼道里的暖气管道这几天总在响，像有谁在墙里轻轻敲小锤子，叮铃哐啷的，提醒着冬天要来了。 我早上刷牙时发现的——天花板正往下滴水，一滴，两滴，砸在水池沿上，溅起的水星子跳到手背上，凉飕飕的。 以为是自己家水管漏了，摸了摸厨房的暖气阀门，冰凉凉的，上周刚试过压，物业说管道没问题。 抬头看，水珠正顺着管道接缝往下爬，像串没穿好的珠子，爬着爬着就断了线，直直砸在我刚买的脚垫上，洇出个深色的圆斑。 楼上的王姐家。 去年这时候，她还端着碗萝卜干敲我家门，说“自家腌的，你尝尝”，萝卜干脆生生的，带着点辣，我就着吃了两碗饭。 现在她家防盗门紧闭，门把手上挂着个褪色的中国结，还是前年春节我送的；门上贴着张纸，是她儿子的字迹：“暂离勿扰，有事电联”，号码末尾两位数被雨水泡得模糊了。 我站在楼道里给她打电话，听筒里响了七声才通，背景音里有仪器的滴滴声。“小周啊，”她声音有点哑，“是不是漏水了？” 我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走得急，物业小李帮我卸的暖气阀门，我当时光顾着往医院赶，没盯着他拧接口，准是生料带缠少了。”她顿了顿，“我儿子住院呢，肺部感染，离不开人……” 挂了电话，我去物业找小李，他正蹲在仓库翻工具，听见我说漏水，拎起扳手就往楼上走：“王姐上周还跟我念叨，说楼道西头的灯接触不良，让我有空换个灯泡，怕晚上有人看不清摔着——你说她自己都忙成那样了，还操心这些。” 我们俩趴在王姐家地板上看管道，手电筒的光刺得人眼睛疼，接口处果然在渗水，水珠像眼泪似的，顺着管壁往下滑。小李用扳手拧了三圈，水就停了，他擦了擦手：“好了，生料带确实少，估计当时她催得急，我也没细看。” 现在我家天花板不滴水了，那个洇湿的圆斑慢慢变浅，像块刚洗过的旧布。窗台上还放着王姐送的萝卜干瓶子，玻璃上结着层薄薄的灰，我拿布擦了擦，瓶底的“2023年冬”还能看清——原来都快一年了。 你说人和人的缘分是不是就像这暖气管道？平时藏在墙里，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冬天来了，热水流进去，温度就会顺着管子传下去，哪怕隔着一层楼板，哪怕人在千里之外，那份热气也能慢慢暖到心里去。 小李走时说“下次王姐回来，我请她吃顿饭，赔个不是”，我说“算我一个”。刚才给王姐发微信，说“漏水修好了，楼道灯也换了新的，亮得很”，她回了个笑脸，后面跟了句“等我回去，给你带医院门口那家糖炒栗子”。 窗外的风开始刮了，楼道里的暖气管道没再响，大概是水流已经慢慢暖起来了。我把那个接水的盆收进柜子，盆底还留着一圈浅浅的水痕，像个没画完的句号——或许，有些故事本来就不用画完，因为 warmth 会自己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