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不活了！”这是古人的被子，在脖子处有一口子，两个人的就是两口子！所以，结婚后就是两口子一辈子！ 掀开王阿婆压箱底的那床大红婚被，棉线绣的鸳鸯在蓝底布上扑棱着翅膀，针脚密得能数出个数。最打眼的是被子顶端，整整齐齐开着两个圆口，边缘用红线锁了边，像两只笑眯眯的眼睛。 “这叫‘两口子被’，”阿婆用糙手摩挲着布面，指甲盖里还沾着做针线活的线头，“我跟你爷爷结婚那年，是他老娘亲手缝的，说这口子得留得周正，日子才能过得圆圆满满。” 这话听着玄乎，细琢磨却全是实在劲儿。古代的婚被做得特别大，铺在床上能耷拉到地面，阿婆说她嫁过来那年，冬天冷得屋檐下的冰棱能当拐杖，她跟爷爷裹着这床被，连脚边的猫都能塞进来取暖。“那时候哪有暖气？被子大了才暖和，两个人翻身也碰不着胳膊肘，不像现在的被子，半夜抢来抢去，天亮准冻醒。” 更妙的是那两个口子。刚结婚时阿婆总失眠，听着爷爷的呼噜声就心烦，把自己这边的口子收得紧紧的，像筑起道小城墙。有回她生了场大病，浑身烧得烫人，是爷爷连夜把她往怀里搂，两个口子的布面贴在一起，他的手从口子伸进来，一直攥着她的手没松过。“后来我才懂，这口子留得巧——想隔远点有地方躲，想挨近些也能随时凑一块儿，跟过日子一个理儿。” 村里的老木匠说，以前做婚被有讲究，得用“连枝棉”，就是同一株棉花上采的绒，纺线时两股并成一股，寓意“打断骨头连着筋”。缝被面的线更不能打结，从头到尾一根线缝到底，“结”字犯忌讳，怕日子过得疙疙瘩瘩。 有年冬天我去阿婆家借宿，她翻出这床被子给我盖。半夜醒来看见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那两个口上，突然明白为啥叫“两口子”——两个人，两张嘴，要在一个屋檐下吃饭说话，要在一床被子里喘气做梦，哪能没点摩擦？可这被子上的口子，就像给彼此留的余地，既能守住自己的小空间，又能随时牵到对方的手。 阿婆的爷爷是个老秀才，当年在被子里藏了张纸条，写着“同被同眠不同心，不如寒夜独自行”。阿婆说这话糙理不糙：“被子再暖和，心不到一块儿也没用。我跟你爷爷吵了一辈子，可他总记得把我这边的被角掖紧，我也总在他咳嗽时，把口子往他那边挪挪。” 现在的年轻人结婚，早就不兴做这种大被子了，商场里的羽绒被轻得能飘起来，却再也找不着那两个圆口。阿婆却总说：“形式变了，理儿没变。两口子过日子，不就跟这被子一样？得有容人的地方，也得有贴心的时刻，缺了哪样，都不像个家。” 去年阿婆的孙子结婚，她颤巍巍找出那床老被子，剪下两个口子的布头，缝在了新被子的角落里。红布在白羽绒被上特别显眼，像两滴没干透的血。“让他们知道，老祖宗的讲究，藏着过日子的真章——两口子，就是要在一个被子里，过出两个心靠拢的一辈子。” 那天阳光好，阿婆坐在院子里晒被子，风把布面吹得鼓鼓的，两个口子像在轻轻呼吸。我突然觉得，这被子哪是用来御寒的？分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婚姻说明书，用最实在的针脚，写着最通透的道理：日子要暖，心要近，给彼此留个口，才能把日子过成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