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黎敏教授非常精辟的话： “男人只要老伴一死了，不出100天，他就想再娶，这是因为他的生活没有人照顾，而不是因为移情别恋。没有痛苦的婚姻是奇迹，能坚持到金婚、钻石婚的，要么极端平庸，要么极端有修养，而且平衡感极强，有能力化解痛苦……” 老韩在第七十九天早晨，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一双配对的袜子。 衣柜抽屉里，散乱着深蓝、浅灰、黑色的袜子，每一只都形单影只，像一个个被遗忘的标点符号。 过去四十七年，这都是老伴秀英的领地。 她能把袜子按季节、材质、颜色叠得整整齐齐，边角锋利，放在抽屉固定的格子里。老韩只需要伸手，拿到的永远是一双。 他胡乱抓起两只颜色相近的深蓝色袜子穿上。左脚那只有点紧，可能是他的；右脚那只松垮垮的，或许是秀英生前给他新买的，还没穿过。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和昨天、前天没什么区别：几个蔫了的西红柿，半盒吃剩的外卖，几枚鸡蛋。 秀英在时，冰箱总被塞得满满当当，用保鲜盒分装着切好的肉丝、洗净的青菜、熬好的高汤，像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现在，这里像个被遗弃的仓库。 中午，儿子打来电话。“爸，吃饭没？” “吃了。”老韩看着桌上那碗用开水冲的、结成块的藕粉，撒了谎。 “天凉了，你那件厚的羽绒服我让小红找出来寄过去？还是你自己能找着？” 老韩沉默了。他连薄厚衣服都分不清放在哪个柜子。 秀英总在换季时，把当季衣服放在最顺手的地方。去年冬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围巾是哪一条。 下午，社区工作人员上门登记信息，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 她环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客厅，说：“韩伯伯，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啊。有需要帮忙的，像打扫卫生、做饭什么的，可以联系我们介绍的阿姨。” 老韩含糊地应着。女人走后，他看着茶几上积的薄灰，沙发扶手上自己昨晚吃东西掉落的碎屑。 秀英有洁癖，家里总是一尘不染。他不是不想收拾，是不知道从何下手，用什么工具，抹布拧多干。 这些无声的知识，随着秀英的离去，被连根拔走了。 傍晚，他下楼扔垃圾，在小区门口遇见遛狗的老王。老王的老伴去世三年了，去年又找了个“搭伙的”阿姨。 “老韩，还没缓过来？”老王递给他一支烟，“都一样。我那会儿，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不是懒，是真不知道家里还有酱油。” 老王吐口烟，“找个伴儿吧，不为别的，就为家里有口热乎气，袜子能成双。” 老韩没接话。 他想起秀英最后那些日子，瘦得脱了形，脾气也变得古怪，嫌药苦，嫌他笨手笨脚喂水洒了。 他也累，也烦，心里无数次冒出“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的念头。 可当她真的走了，他才发现，那些琐碎的、甚至令人疲惫的照料，那些忍耐和烦躁，本身就是生活最坚实的经纬。 它们把两个人编织在一起，拆掉任何一股，整块布就散了。 夜里，他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却没看。 窗外秋风紧了，吹得窗户微微作响。 他在想老王的那句话。 老子：“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水至柔，却能穿石，因其善于顺应、包容且持续不断。 在漫长婚姻中，面对矛盾与痛苦，硬碰硬的对抗往往两败俱伤。 而“水”的哲学意味着：拥有极强修养的伴侣，能以柔克刚，用包容、迂回、耐心的方式去化解冲突； 他们不试图“改变”对方的本性，而是在接纳差异中寻找流动的平衡。 这种看似“弱”的智慧，实则是维系关系最持久而不可战胜的力量。 阿尔贝·加缪：“重要的不是治愈，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 人老了，当老伴先走了，余下的那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