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教科书上,鞋拔脸的明太祖画像被换掉了,甚是欣慰,如果太祖爷真的长得这么丑,能让马皇后一眼就相中吗?但凡略微一思考,就觉得这个画像有问题,但为什么还能进教科书呢? 我们先得弄清楚,那张广为流传的丑像从何而来,追溯源头,它并非明代官方出品。 故宫博物院所藏的明代宫廷画像中,朱元璋的容貌虽有不同版本,但大体是方面大耳、神态雍容的帝王之相。 而那张下巴前凸、面布黑痣的夸张画像,在明代中期以后的民间画本、野史笔记中才逐渐出现,并在清代被大量复制传播。 这里有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满清入关之后。清朝在编纂《明史》和整理前朝遗物时,对这类丑化明朝开国君主的画像,采取了某种默许甚至推广的态度。 这并非偶然,其政治意图隐约可见:通过塑造朱元璋相貌“异常”乃至“凶狠”的形象,潜移默化地削弱其“真命天子”的天授光环,从而衬托本朝统治的“正统”与“天命”。 这种手法在历史上并不新鲜,将前朝或政敌进行“妖魔化”描绘,是权力叙事中常见的一环。 那么,朱元璋的真实样貌究竟如何?我们固然无法穿越回去拍照,但仍有可靠线索,中山靖王墓出土的文物有其历史价值,但时代相差太远,不足为凭。 更直接的证据来自多方印证,其一,是故宫南薰殿旧藏的明代皇室画像体系,这套画像历经明清两代传承,具有较高的官方权威性。 其中的朱元璋中年肖像,展现的是一位面容饱满、目光炯炯、胡须整洁的男性,虽谈不上多么俊美,但绝对符合当时对“贵人之相”的普遍认知,即所谓“姿貌雄杰,奇骨贯顶”。 其二,我们可以观察朱元璋直系后裔的相貌,尽管年代久远,基因稀释,但南京等地一些明确有明皇室族谱记载的朱氏后人,其面部骨骼特征,也与那幅“鞋拔子脸”相去甚远。 其三,看文字记载,无论是明朝官方文献,还是与朱元璋同时代且并无刻意奉承必要的域外使臣记录,描述其相貌多用“姿貌雄杰”、“龙瞳凤目”等词,从未提及那种极其反常的面部结构,这些不同来源的证据相互佐证,指向一个结论:那张丑陋画像,绝非写实之作。 关于马皇后的眼光,这倒是一个常被忽视却极有说服力的旁证,马皇后之父郭子兴是起义军首领,她自幼见多识广,绝非寻常女子。 在朱元璋还只是郭子兴麾下一名亲兵时,马氏便认定他非池中之物,不仅时常周济关怀,更在父亲面前为其美言。 这种早期的赏识与托付,固然基于朱元璋表现出来的才能与气度,但假如其相貌真的怪异到令人不适甚至视为“不祥”的地步,在那个人们深信“相由心生”的时代,作为一方统帅千金的马氏,能否如此毫不犹豫地倾心相待,恐怕要打上一个大问号。 人的第一印象很难完全脱离外在形貌,尤其是涉及婚姻大事,这个故事从侧面提示我们,青年朱元璋的容貌,至少是端正、有英气,乃至有独特魅力的,方能通过这最初的“视觉关”。 如此看来,那张丑像的问题显而易见,可它为何能一度登堂入室,进入承载教育功能的教科书呢? 这其实反映了历史教材编纂中曾经存在的一种惯性思维:对流传广、影响深的“传统形象”的迁就。 在过去某个时期,教材编纂或许更侧重于呈现一个“众所周知”的历史符号,而对其背后的史实考辨与形象流变探究不足。 那张丑像因为曝光率太高,几乎成了朱元璋在民间的“标志”,反而让更接近真实的标准像显得“陌生”。 这种以讹传讹的“熟悉感”,有时会压倒严谨的史学考据,好在,现在史学界的研究成果越来越及时地反映到公共教育领域,教材的修订正是学术进步惠及大众的体现。 这种改动不是“洗白”,而是“还原”,是对历史人物更为负责的看待。 更深一层想,朱元璋画像的“变脸”史,本身就是一部生动的“形象建构史”,它让我们看到,历史人物的面容,如何在政治需要、民间趣味、艺术演绎的合力下,被不断涂抹和重塑。 清朝需要他“丑”一些,来服务于自身的正统叙事;民间传说则可能将他奇异的面容与“真龙天子”的异象附会在一起,越传越玄。 而一些通俗文艺作品为了强化其“出身布衣”的传奇性,也可能有意无意地采纳了更戏剧化的丑陋版本。 层层叠加,一个复杂的历史形象就被简单化为一张猎奇的面孔。 今天,我们换掉教科书上那张不靠谱的画像,不仅是在纠正一个具体的知识错误,更是在倡导一种态度:对历史,我们应努力拂去那些有意无意的遮蔽与涂抹,试图去接近更本真的状态。 这不是苛求古人完美,而是尊重事实的复杂,明太祖的功过是非,自有史家评说,但他的长相,不该成为政治隐喻或猎奇谈资的牺牲品。 从这个角度看,教科书的细微改动,意义不小,它标志着我们在历史认知上又朝着理性与实事求是的方向,挪动了坚实的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