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家里蒸馒头的情景… 将发好的面团擎在手里，沉甸甸的，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家里蒸馒头的情景… 将发好的面团擎在手里，沉甸甸的，竟像握着块温润的玉。煤球炉子早吼得旺了，汽从屉缝里钻出来，嗤嗤的，叫人疑心是谁在灶间里幽幽地叹着气。 这面团原是极寻常的东西，北地的麦，南国的水，混在一处揉了，也不过是混沌的一团。但经火的历练，便不同了——蓬蓬地胀起来，不再是死塌塌的模样，竟有几分生气。开屉的时辰须拿捏得准，早一分则生，迟一分便坍了；这道理原也简单，像这世上的许多事，急不得，也怠慢不得。 蒸好了，拣一个在手心，热腾腾地熨着掌纹。皮是光润的，微微地泛着黄，像旧年宣纸的边儿。掰开来，内里是密的，却又疏疏地透着气孔，一丝丝白汽便从那些小窟窿里袅袅地游出来，带了麦子本分的香。入口是绵的，慢慢地嚼着，竟嚼出些甜味来——不是糖的甜，是粮食自己默着的、从泥土日头里酿出来的那种本分的甜。 邻家的小孩扒着门框望，眼珠乌亮亮的。我掰了半个递过去，他接了，也不谢，只拼命地往嘴里塞，两腮鼓囊囊地动着。忽地想起在家乡，母亲也是这样蒸了馒头，在昏黄的油灯下，一个个摆得齐整。那时总觉得，往后的日子，也该是这样实心的、稳妥的吧。 馒头终究是馒头，养人的东西，说不上什么珍馐。但在这世上，能守着这一屉白气，教胃里踏实着，便觉得究竟还有些东西是塌不了的——譬如这麦子，这火，这手底下实实在在的温热。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了，远远近近起了灯火，明明灭灭的，像许多倦了的眼睛。我慢慢咽下最后一口，那点微甘竟在舌根底下存住了，久久地，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