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时候，金庸来浙江杭州访问，向杭州市政府提出，批给他两亩地，由他建一个别墅，然后金庸把自己在香港、美国的藏书都运回来，建一个藏书楼。之后，金庸提出要在杭州安度晚年。等百年之后，别墅和藏书一起送给杭州。 灵隐路十三号的门这些日子几乎没关过。 花一束接一束地往门口堆，纸卡被风吹得打卷，写下的多是“查大侠一路走好”“再无江湖”。 门楣上的那副对联照旧挂着：“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几部小说名字连成一串，此刻更像一块写着“金庸”的门牌。 把时间往回拨，九十年代那次来杭访问，是整件事的起点。 金庸见到杭州市政府领导，没有拐弯抹角，要的是两亩地。不用政府掏钱，自己盖一座别墅，当藏书楼，把香港、美国多年来攒下的书成批运来，扎根在西湖边。 地不是为了投资，而是为了书，也为了日后能在杭州安安稳稳待一阵。 地最后落在杭州植物园附近，“九里云松”的起点一带。 从“ 双峰插云”的御碑亭往里走几十米，是一片松林。一九九四年十月，云松书舍开工，杭州市政府出地，金庸负责出资，又请香港装修公司做内装，前前后后耗资一千四百多万元，这个数字写在账上，很实在。 书舍占地近五亩，“耕耘轩”“松风明月楼”“赏心斋”“听松亭”几处建筑错落连着。 屋里才是根本：近万册文史类大部头挤满书柜，不少从香港和海外托运而来，墙上还有碑记、书画，《金庸小说人物关系表》《金庸小说年表》等资料，把书里那条江湖捋成清楚的线。 一九九六年，云松书舍建成。 灵隐一带山风吹过，松针一片片晃，小楼临着水，看着就是一处像样的私人别墅。 旁人都觉得他折腾这么久，总该住进去。 他自己心里却翻了个面：这样的地方只给一家人享用不太顺气，那一年干脆把整套云松书舍无偿捐给杭州市，定成免费开放的人文景点。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五日，捐赠仪式在书舍里办妥。 那天的合影现在还挂在屋里一角，日期写得清清楚楚。这本是他在内地的第一套房产，结果从一开始就被写进杭州市的公共家底。 一千四百多万元，说送就送，被很多人用“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概括。 云松书舍交出去，人和杭州的牵挂没断。 在五云山和钱塘江之间，他又选了一处。一九九八年九月，在朋友带路下，他参观绿城九溪玫瑰园别墅区，看过几幢房，最后定在北区云泉区的一套，建筑面积大约六百五十平方米，院外再围一圈约一千六百平方米的私家花园，抬头能见山，远处能见江。 提到九溪，他曾笑着说，将来可以“与清风明月为伴，与文人雅士为伍”，还提起隔壁常安度假村有琼瑶的房，打趣说改天请“隔壁房子的琼瑶女士喝龙井茶”。 这些话让别墅听上去多了几分戏味，可房子一直没真正住进去。 多年以后，豪宅经纪人吴经理说，这套云泉区别墅至今仍是毛坯，按现在行情，大约值八千万元，再加上“金庸”三字，价格就更难算。 离开山脚，再往西湖边看，湖滨路旁的元华公寓里，也有他购置的一套房。 楼下是热闹的商圈，抬头就是湖景。有人曾联系金庸的管家，顺带打听九溪玫瑰园和元华公寓是否打算出售，得到的答复只有一句：没有计划。 这两处房子一直没挂牌，像是给自己留着的退路。 把地图摊开，从北面的九里云松，到中间的九溪，再到湖滨这一头，三处房子连成一条弧线，像在杭州画了一个小圈。 云松书舍送给市民，九溪玫瑰园和元华公寓更像预备的养老据点。 金庸太太林乐怡曾说，他这一生最喜欢的城市就是杭州，在这里终老，不是客套话，而是认真考虑过的打算。 只是生活有自己的脾气。 人在香港住了一辈子，生活习惯、老朋友都在那边，医疗条件也熟悉，看病住院不用重新摸索。 要真搬到杭州养老，不是换个地址那么简单，而是整套生活方式重来一遍。 两边权衡，脚步就停在半道上，杭州这头的养老计划一直停在“想”，九溪别墅保持毛坯，元华公寓也只是偶尔亮起一扇窗。 后来噩耗传出，杭州人自然还是往灵隐路十三号去。 云松书舍门前的花越堆越高，屋里那面照片墙上，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五日的捐赠合影还挂着，背景是刚建好的书舍，前排的人神色平和。 从一九九四年十月云松书舍动工，到一九九六年建成并捐出，再到一九九八年九溪玫瑰园别墅选定，外加湖滨路旁元华公寓，这些时间和地点拼在一起，多少能看出他的心思：别墅和藏书，很早就打算留给杭州，只是人没能真正搬来养老。 如今，云松书舍照旧免费开放，九溪的毛坯别墅和湖滨那套房子静静站在那儿，像替主人守着那句“等百年之后”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