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得下他的嘴却容不下他的身，虽是悲剧令人痛不欲生；但亲不下他的嘴却能容得下他的身

亲得下他的嘴却容不下他的身，虽是悲剧令人痛不欲生；但亲不下他的嘴却能容得下他的身，虽显悲情令人扼腕，却终究不是最深的绝望。这话是我妈跟我聊起巷子里的两户人家时说的，听完心里沉甸甸的，却又觉得这话戳得实在。 先说前半句里的，是以前住巷尾的阿玲姐。她跟老公是自由恋爱，当年爱得轰轰烈烈，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俩逛街手牵手，吃饭你喂我一口，阿玲姐总说“跟他亲嘴都觉得甜”。可结婚第三年，老公生意失败欠了外债，每天在家唉声叹气，还开始酗酒。起初阿玲姐还陪着他熬，劝他慢慢还，可日子一久，她渐渐受不了这种看不到头的窘迫。 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常看见阿玲姐蹲在巷口择菜，以前她择菜都哼着歌，后来就光盯着菜叶发呆，手指把菜梗掐得稀烂。有次放学撞见他俩吵架，阿玲姐声音都劈了：“你当初追我的时候说要让我住大房子，现在呢？孩子奶粉钱都要跟我妈借！”她老公红着眼吼回去：“我乐意失败啊？你以为我不想翻身？”后来吵得越来越凶，有回半夜我还听见摔东西的声音，第二天就见阿玲姐眼睛肿着搬行李，说要回娘家待几天，结果这“几天”就成了“再也没回来”。 离婚手续办了半年，听说她老公去外地打工了，阿玲姐后来嫁了个做建材生意的，搬去了新小区。有次我妈在菜市场碰到她，穿得光鲜亮丽，手里提着进口水果，可聊起天来，她叹口气说：“现在日子是好了，可晚上躺床上，总觉得少点啥。以前他穷是穷，半夜我咳嗽，他会迷迷糊糊爬起来给我找水喝，现在这个……各睡各的，客气得像合租。”我妈说，那天阿玲姐转身走的时候，背影看着比当年蹲巷口择菜时还孤单——这大概就是“亲得下嘴却容不下身”的悲剧，爱得再甜，扛不住现实的磋磨，最后连人带回忆都散了。 再说后半句“亲不下嘴却容得下身”的，是巷口开小卖部的张阿姨。张阿姨跟她老公是媒人介绍的，头回见面，她跟我妈吐槽：“那男的说话带口音，一笑露两颗黄牙，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想着‘完了，这亲嘴不得膈应死’。”可当时她妈催得紧，说对方老实、会修家电，嫁过去不受气，她也就稀里糊涂嫁了。 结婚头几年，两人确实没话说。张阿姨老公话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去进货，搬啤酒、扛大米，汗流浃背地回来，就蹲在店门口抽烟，张阿姨在柜台后算账，偶尔抬头说句“午饭在锅里”，他“嗯”一声，就算交流完了。有回下大雨，店里漏雨，两人踩着板凳一起糊屋顶，张阿姨够不着房梁，她老公默默把她架到自己肩膀上，她低头看见他后脑勺的白发，突然鼻子一酸——以前觉得这人土，可这肩膀，倒是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踏实。 前年冬天，张阿姨老公突发脑溢血，瘫在了床上。街坊都以为张阿姨要走，毕竟他俩又没感情基础。可她没走，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熬粥、擦身、喂饭，下午把老公挪到轮椅上，推到店门口晒太阳，一边给他揉胳膊，一边跟来买东西的人打招呼：“要包烟？喏，放这儿了。”有人问她累不累，她叹口气笑：“累啊，咋不累？但日子嘛，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他以前进货，我看店，现在他动不了，换我伺候他，不都一样？” 上个月我路过小卖部，看见张阿姨正给她老公剪指甲，老头神志不太清了，嘴里呜呜啦啦说着啥，张阿姨就凑过去听，听完点点头：“知道了，晚上给你煮面条，卧俩鸡蛋。”阳光照在他俩身上，老头枯瘦的手搭在张阿姨手背上，一点都不浪漫，甚至有点“悲情”——毕竟从一开始就没爱过，可你看，他们就这么互相“容”着，一天一天过下来了。 我妈说，阿玲姐那种是“心里有火，烧完了就成了灰”，张阿姨这种是“心里没火，但有盆温水，慢慢焐着，虽然不热乎，可冻不着”。现在想想，“亲得下嘴”是爱情，“容得下身”是日子，爱情走了会痛不欲生，日子能过下去，就总有口气吊着——或许这就是为啥张阿姨的悲情，终究不是最深的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