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今年23岁，想从县城来成都打工。我姐给我打电话，说每月给我1000元，让侄女寄住在我家，有个照应。我没有答应……】 电话撂下半天了，我还在客厅里打转。心头像揣了个刺猬，扎得慌。 我姐的声音还绕在耳朵边上：“小冬，我想让娟妹儿来你那儿住段时间，她一个姑娘家，去成都人生地不熟的，住你那儿我放心……每月我给你一千，就当是房租伙食，行不？”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求我。 娟妹儿是我亲侄女，我看着她从巴掌大长到二十三岁。孩子是好孩子，文静，不爱说话。可我没应下来。电话这头，我嘴唇动了半天，挤出来一句：“姐，我再想想。” 不是我心狠。 我这家，也就六十来平，二室一厅。儿子读高中，住校，周末才回来。算有一间空房，如果娟妹儿过来住，儿子回来可以睡客厅。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我和老伴儿，过了大半辈子，生活习惯早就定了型。早上六点半准时醒，晚上十点新闻结束就犯困，吃得清淡，家里静得像图书馆。冷不丁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日子，想想都头皮发麻。 钱？我姐说的那一千。说实话，在成都，供一个人吃住，真不算多。水电气、柴米油盐，哪样不花钱？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分”。住一起，勺子总有碰锅沿的时候。她晚归，你操心不说，还不敢睡踏实。你节俭，她点外卖，你看不惯，说还是不说？哪天她工作不顺心，回来脸色不好看，你是问还是不问？问多了，嫌你管得宽；不问，又显得冷漠。 这些弯弯绕，跟我姐没法细说。说多了，她以为我找借口，嫌弃她们。 我想起好多年前，表姨家的儿子也来成都“暂住”过。说好一个月，结果住了小半年。年轻人熬夜打游戏，袜子乱扔，厕所灯老是忘了关。我暗示了几回，人家压根没往心里去。最后我老伴儿没忍住，说了两句重话。人是走了，可两家的情分，也淡得跟白开水似的，再也回不到从前。见面尴尬，我表姨到现在还觉得我们瞧不起亲戚。 想到这儿，我就怕。我怕好心办了坏事，怕清净日子起了波澜，更怕血浓于水的亲情，最后被这些鸡毛蒜皮磨得一点不剩。 可我心里也拧巴。那是我亲侄女啊。她带着对大城市的想象，买一张车票就来了。走出车站，人潮汹涌，她会不会发懵？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会不会受委屈？租的第一个房子，安不安全？想到这些，当长辈的这颗心，又软得不成样子。 我姐在县城，觉得亲姊妹家就是最可靠的港湾。她算的是经济账，觉得给了钱，就不算占便宜。可她没算那本更复杂的“人情账”。家里多个人，不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那是整个生活节奏和私人空间的重新洗牌。 最后，我还是给我姐回去了电话。我没答应让娟妹儿来住，但我跟她说：“姐，让娟妹儿来吧。头一个星期，先住我家，我帮她安顿，带她认认路。然后我们一起，帮她找个离公司近的、安全点的合租房。钱不够，我先垫着。周末让她来家吃饭，我给她炖汤。” 我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也好。” 这事就算这么定了。我心里的刺猬，好像顺了点毛，但也没全舒坦。我知道，我姐多少有点失望，觉得我不够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代人，被夹在传统人情和现代生活的门缝里。往前一步，是掏心掏肺但可能彼此磨损的亲密；退后一步，是保持距离又难免显得生分的“懂事”。这道亲情的题，是不是怎么选，都会在心里留下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