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有个盗贼趁黑摸进郑板桥的家中。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书桌上摊开的宣纸，墨迹还没干透。 郑板桥躺在床上没动，听着脚步声在屋里打转，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年潍县大旱，城里饿死的人比去年多了三成，连官仓的米价都涨了又涨。 脚步声停在书架前，接着是抽屉被拉开的轻响。 郑板桥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念："腹有诗书存千卷，床头金银无半文。 "窗外的黑影顿了顿，郑板桥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摸鼻子。 他想起上个月在城隍庙门口，见过个穿同样粗布短打的汉子，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说婆娘三天没吃东西了。 "出门休惊黄尾犬，越墙莫损兰花盆。 "郑板桥特意把"兰花盆"三个字咬得轻些。 那盆墨兰是他从范县带来的，去年冬天冻坏了三回根，好不容易才救活。 黑影绕到窗下，郑板桥看见他的手扒着墙沿，指节冻得发白。 这时候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噼啪响。 "天寒不及披衣送，趁着月黑赶豪门。 "最后一句说完，郑板桥听见黑影低低笑了一声。 脚步声踩着积雪远去，没惊动趴在门后的老黄狗。 他摸黑坐起来，摸出火石点亮油灯，宣纸上的《竹石图》在灯影里晃，竹枝像是活过来一样。 第二天衙役来报，说城西张大户家昨晚遭了贼，丢了两锭元宝。 郑板桥没接话，翻开桌上的账册，上个月捐出去的俸禄还差五十两才能凑齐开春的种子钱。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扬州卖画，一幅《兰竹图》换三斗米，那时倒比现在自在些。 后来山东巡抚国泰来巡查，听说了这桩事，指着郑板桥的鼻子骂"糊涂"。 郑板桥把国泰拉到画案前，铺开刚画的《墨兰图》，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湿气。 国泰盯着看了半晌，最后说"这兰草的根画得比石头还硬"，末了从袖里摸出个荷包，扔在桌上"算我捐的"。 那盆墨兰后来被移到了潍县县衙的后院，郑板桥辞官后，新上任的知县没管它，第二年竟自己发了新芽。 现在扬州博物馆里挂着幅《竹石兰图》，题跋里写着"衙斋卧听萧萧竹"，听馆里人说，每到清明，总有人往画前放盆兰花，花瓣上沾着新鲜的露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