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吴晗去世。装载其遗体的汽车随着腾起的滚滚尘土疾驶而去，吴彰和吴小彦都未能看一眼断气的爸爸。吴晗留给这对姐弟俩的唯一纪念品，就是他在狱中穿过的一条血迹斑斑的裤子…… 抗战爆发1937年，吴晗随清华大学南迁昆明，临走握着袁震的手约定重逢，火车开动时他站在月台上目送她身影。袁震在家养病两年，稍能下地就动身，从北平到天津乘船，经越南海防陆路颠簸到昆明，吴晗在港口接她，两人终于团聚。吴晗母亲蒋三英从老家赶来，拉着儿子到一边劝阻，担心病弱媳妇拖累家庭，吴晗却摇头坚持，说精神上的互相需要胜过一切。1939年秋天，两人办了简单婚礼，袁震30岁，吴晗27岁，从此相濡以沫。婚后袁震子宫肌瘤并发大出血，每10天输一次血，吴晗瞒着她去献血，自己抽完眼前发黑，扶墙走路。为省钱，他卖掉珍藏古籍，在昆明街头书摊上摆开，买家讨价还价他点头应允。 西南联大时期，学生们知道袁震病情，发起献血捐款，吴晗含泪推回，说这些逃难学子自己都紧巴巴。他上下班步行20里，脚底磨出水泡，菜市尾声捡便宜牛骨回家熬汤，锅里咕嘟冒泡，一碗碗端给妻子。袁震的革命经历影响深远，她早年参加五四运动，介绍吴晗认识董必武，1943年他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从学者转向实际工作。两人合作整理史料，袁震放弃教职，全力当助手，吴晗常说自己的书一半是她心血。健康问题让袁震无法生育，1947年邓颖超帮忙，从福利院领来4岁女孩，取名吴小彦，小丫头一进门就拽吴晗衣角。次年又领男婴吴彰，婴儿哭声打破了小院宁静。 孩子们到来后，吴晗家多了欢声，他周末带全家郊游，沿昆明湖边走走停停，手里提篮子分零食。寒假暑假，他坐在桌前用铅笔圈改孩子作业，吴小彦写字歪扭他耐心示范，吴彰调皮他笑着追着跑。袁震虽病弱，也教女儿认字，母女俩围着小桌翻书页。吴晗学术上没停步，写《朱元璋传》《明代的军兵》等，影响一代人。新中国成立后，他任北京市副市长，管文化教育，推文物保护，组织发掘明十三陵。家里从昆明小屋搬到北京北长街90号，空间大了，书架满墙，他下班回来先抱孩子转圈。袁震继续助他编书，两人合著论文，生活虽简朴，却稳稳当当。 吴晗的学术路越走越宽，1959年写《海瑞罢官》，本是为纪念海瑞四百周年，却卷入风波。1965年被点名批判，他在家继续工作，没想到次年扩大化。袁震先被隔离审查，瘫痪双腿还得干活，她咬牙坚持。吴晗被揪斗时，孩子们回家见他满身伤痕，小彦哭着抱腿，吴彰低头不语。他安慰姐弟，说爸妈对不起你们，以后日子会好。1968年3月吴晗入狱，袁震送进劳改队，热天穿棉袍，冬天挨冻，双腿彻底瘫了。小彦14岁，每天骑车30里去护理，帮扎针干活。1969年3月17日，姐弟俩用板车拉母亲回家，次日凌晨袁震在医院大厅去世，眼角两滴泪水，小彦见状心如刀绞。 吴晗狱中情况不明，1969年10月11日清晨死去，官方记录编号002号。通知吴彰时，他11岁，赶到楼下见医院车停着，工作人员说父亲没了，递过包裹只有一条裤子，血迹从裤腿渗到膝盖，布料破洞处处。吴小彦15岁，姐弟俩摊开裤子看，血斑干硬，散发铁锈气味。这裤子成唯一遗物，后来进中国革命博物馆，编号GM6825。袁震骨灰存八宝山一区，吴晗另一区，相隔不远，却永别。姐弟俩相依，吴小彦挑起家务，煮粥洗衣，吴彰上学她接送，生活费勉强够用。 吴小彦本活泼伶俐，父母走后变沉默，1973年精神出问题，双手抖着叠衣裳。1975年送精神病院，铁门关上她回头望。1976年9月23日，19岁时吞药自尽，留话父母生前不同枕，死后不同穴。吴彰成年后去美国定居，行李简单，飞机起飞时望北京一眼。晚年他看父母合影，忆吴晗献血醒来第一问护士量够不够，那补丁长衫背影，总在眼前晃。2001年北京民政局解封卷宗，纸张泛黄，记录夫妇遗骨分区，风吹过公墓石碑，刻字静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