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约定 老周弥留之际，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好友李建国的腕子，气若游丝：“阿福……才八岁，她妈走得早，拜托了。”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像是裹住了他的哽咽——阿福五岁那年发高烧伤了脑子，媳妇受不了苦，转年就走了，这三年，老周背着她捡废品、煮稀粥，才把这个说话还不利索的孩子护到八岁。 李建国红着眼点头，把老周的后事办利落，便牵着阿福回了家。八岁的阿福扎着歪歪扭扭的小辫子，怀里死死抱着个掉了耳朵的布兔子，那是她妈唯一留下的东西。媳妇王秀芝早把儿童房收拾好，小床上铺着带小熊图案的床单，手里还攥着块奶糖：“以后这儿就是家，阿福想玩就说，想吃饭就喊婶。”阿福盯着奶糖，又看了看王秀芝，怯生生地把布兔子往身后藏了藏。 麻烦比想象中多。八岁的阿福不会自己穿衣服，早上总把裤子穿反；吃饭时会用手抓菜，米粒撒得满桌都是；夜里常哭着醒过来，嘴里嘟囔“爸，找兔子”。李建国的儿子李明刚上初中，起初总嫌阿福烦，抱怨她把自己的漫画书撕了角。直到那天放学，他看见王秀芝正蹲在地上，手把手教阿福系鞋带，阿福的小手总不听使唤，王秀芝就把自己的鞋带解开，陪着练了一遍又一遍，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软乎乎的。“妈，我帮她吧。”李明走过去，拿起阿福的鞋子，声音轻了不少。 从那天起，李明成了阿福的“小老师”。他教阿福认简单的字，用彩笔在纸上画兔子，告诉她“布兔子丢不了”；周末带她去院子里追蝴蝶，教她数老槐树上的叶子。王秀芝则更上心，每天早上帮阿福梳漂亮的辫子，把菜切碎了拌进粥里，怕她噎着；夜里阿福哭醒，她就把阿福抱进怀里，拍着背唱自己小时候听的童谣，直到阿福重新睡熟。有次阿福感冒咳嗽，王秀芝守了她一整夜，每隔一会儿就喂她喝温水，天亮时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着说“阿福不咳了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阿福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十岁生日那天，他自己穿好了衣服，吃饭时会用勺子，还把剥好的花生递到王秀芝嘴边，含糊地说：“婶，吃。”傍晚，李建国坐在老槐树下抽烟，阿福跑过来，把一朵刚摘的小野花插在他耳边，咯咯地笑。李建国愣了愣，摸了摸阿福的头，眼眶热了——老周，你看，十岁的阿福，会疼人了。 又过了两年，十二岁的阿福进了社区的特殊学校，每天早上背着小书包，跟李明一起出门，走到巷口还会挥着小手喊：“叔，婶，下午见！”李建国和王秀芝站在门口，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相视而笑。 秋风又起，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李建国捡起一片叶子，轻声说：“老周，阿福十二了，我们把她照顾得好好的。”风穿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像阿福的笑声，也像老周的回应，在这条老巷里，暖得人心发颤。
